共赴时光成夏

三次元现充

【现欧】如何给恋人安全感

*欧阳视角的后续,是糖。

*前文的高老师视角点头像自寻,“跟男朋友分手了怎样才能和好”。


真是fo了,删减了一些重发一遍,这次求lof别屏蔽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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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夜里突然被朋友转发了一篇“跟男朋友分手了怎样才能和好”,我一脸懵逼的点开,奇怪自己跟男朋友甜甜蜜蜜的啊发我这个干嘛,然后就边看边哭到亲妈都不认识了。

没错,我就是隔壁那篇超级迟钝的男主角本人。

读着自家男朋友这么多年兜兜转转的心路历程,那些他没有透露过的酸涩,我真是在心里骂了自己千遍万遍,怎么能傻啦吧唧的辜负他这么久。

越想越难受越哭越凶的时候他正好洗完澡出来,看见我梨花带雨的,立马手足无措地把我抱在怀里柔声问怎么了。

你看这个人,他怎么能这么好啊。

我抽噎了两声,告诉他自己看到了隔壁那篇知乎的事。他看起来有点无奈,轻声安慰我没事的都过去了。

我还是心疼不过,顶着满脸的泪凑过去给了他好几个爱的么么哒,糊了他一脸,然后就被例行按倒变着花样收拾了一顿。

咳,跑题了。

虽然现在我们是过得蜜里调油的,但是这不代表以前的伤疤不存在过。骨子里讲他真的是个相当没安全感的人,刚交往的那一年我粗神经没发现,第二年因为一点契机暴露了,我们还为这个闹了很大的不愉快。不过后来我也深刻反省了自己,觉得确实不能怪他,毕竟任谁碰上暗恋那么久的榆木脑袋有朝一日突然开窍的事也不会有多笃定。明白之后,我也不打算说给他听自己有多爱他,有些时候语言太苍白,还是要靠行动才能彻彻底底给人以安全感。

当然现在我们都非常信任彼此啦,有时候街上碰见好看的小姐姐我夸几句他还会开玩笑说要不你跟她走吧,结果是获得我一顿爱的爆捶。放在以前他是断断不会说这样的话,说不定还会像护着小鸡崽一样把我给圈起来不让看。之所以现在能够大大方方开这样的玩笑,是因为我们都清楚不会也无法离开彼此,紧握了这么多年的双手,未来也会一直牢牢握下去。

看隔壁的网友很多都在求后续,老高工作忙的要死,仅剩的那点时间也拿来跟我谈恋爱了,估计也没空补后续,所以就由我在这里补上吧,顺便也说一说当时自己是怎么想开的,以及后来如何抚平了他的不安。


我们具体怎么在一起的这里就不再赘述啦,新来的朋友可以先去看看隔壁我对象发的那篇。讲真大学四年我单纯的以为我俩是感天动地的好兄弟,不是表面上浮着的交好,是灵魂深处有共鸣的那种。他对我是真的好,且不提经常帮我带饭借我笔记什么的,有一阵子我特别自暴自弃,那段时间很不开心小脾气特多,整天窝在寝室打游戏。有一天晚上我们俩独处,他冒着被讨厌的风险来劝我,我知道他为我好但还是嫌他多管闲事吵了几句,唉,还是因为有相似的经历吧,他能体会到我的痛处,所以句句戳心,最后还真把我从泥潭里给拽出来了。当时觉得他只是不忍心看朋友堕落下去而伸手拉一把,现在想想要不是他喜欢我费这劲干嘛,这都是出于爱啊。


这件事过后我就更信任他了,有什么烦恼难题都先找他倾诉,平时也经常一起约饭约电影约赏花什么的。就这样到了大三,他突然说准备申请纽约的大学,还要搬出去住,直接就把我整懵了。我当时以为他是受不了舍友才搬出去清净清净,所以对以后只剩自己孤军奋战感到有点空虚。等到几年后知道了他的感情,线索一点点串起来,才明白恐怕我才是那个让他想要逃离的人吧。

要说他喜欢我这件事,在一起后问过他,原来周围的人全部看得出来只有主人公被蒙在鼓里。听完之后我为自己的迟钝感到一阵挫败,他看我闷闷不乐的,又说他也很矛盾,想让我发现又不那么想。我知道他是怕暴露之后闹得彼此尴尬不如不见,但心底又怎会不希望两情相悦呢。

反省了一下自己过去相当直男的言行,我跟他说,还好有当初在纽约那晚的偷吻,是它巧妙地开启了一段情缘,否则再过几年,他或许真的只能成为我的伴郎了。

大概这几年他早就幻想过那个场景无数次吧,我说完以后他低落了一瞬,末了又笑笑,明知故问他现在是我什么。

现在是我小老婆。我飞速的回答。大老婆当然是gakki。

唉,嘴贱的结果就是被人揪着痒痒肉挠到笑得喘不上气,直到被迫屈辱地承认他才是正室。

又扯远了,我没有故意在秀,是真的一想到他就很幸福,不小心啰啰嗦嗦一大堆。回到偷吻的那晚,其实那时我睡得也没多沉,至少还是有意识的,迷迷糊糊觉得房间暗了下来,正想着这下可以安稳睡了的时候,嘴唇上突然传来凉凉的触感。我还在想是不是做梦终于梦见亲到gakki了,结果过了一会儿触感越来越真好像真的是有人在亲我。

然后我就那么睁眼了啊,你们能想象我当时在黑夜里努力辨别出咬我嘴唇的人是七年好兄弟的心情吗!老高以为我是接受不了才拿被子蒙住头找了个做梦的借口,事实是我真的没反应过来啊,那么短的时间而且这事也太玄幻了。

后来他出声告白的时候差点把我给吓得一哆嗦,脑子里被一排又一排诸如“老高喜欢我”“我兄弟弯了”的弹幕糊住,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接下来他又说喜欢了我很久很久,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落寞,末了费力地笑了笑,为他的莽撞道歉之后就回屋了。

留我一个人在原被窝凌乱。过了一会儿消化完了,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排斥,毕竟留学这几年被迫接触的同人漫攒起来也不少了。真正让我愧疚的是,如果说这几年他的好都是出自喜欢,那我岂不是长久扮演了一个不知者不罪的角色,心安理得地只会去无度挥霍。

没有人是不求回报的,再耐存的食物也有赏味期限,他的好还能容许我挥霍多久呢。我自知不是多么完美的人,任性的时候也不少,等名为“喜欢”的这层滤镜消失了,他待我又会怎样,虽说不至于不相往来,但总归也渐行渐远了吧。

想到这儿心里有点烦闷。看了下时间,早就后半夜了,翻来覆去这么久也没睡着,我索性下去接了杯水喝,心烦意乱时一个手抖没拿住杯子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噪音,吓得我一个激灵。

不知道会不会吵醒老高。不过估计他也没睡着吧。

再躺回去的时候我想着要不秉承一贯的拖延主义得了,拖到我们彼此都能假装淡忘这件事。理智说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论感情,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他再露出今晚那样的神情。要知道老高平时可是学院的白月光,优秀到让人叫爸爸那种,我记忆中的他都是从容不迫的,虽然毒舌,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建议都让人感到安心。他的茫然和无措,我也仅在唯一一次吵架后他坦白心理障碍时见过,而他的落寞,在今晚这一小片被月光打湿的屋里,又只因为我。

在叹了无数次气之后,一个与下意识逃避相悖的想法悄悄占据了我的脑海。

「试着接受吧,」仿佛有个声音在我脑中肆意叫嚣,「否则你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我反驳,怎么会呢,我和他认识了这么多年,就算暴露了,他也不会过于疏远的。

「他不会,但你会啊。」那个声音又在喊。

这次我无法反驳。打从一开始的逃避想法,何尝不是一种疏远呢。大抵逃着逃着,慢慢也就淡了。

这些年他的存在早已变成了我的习惯,就算独身在日本留学,每每遇到开心的事,吃到可口的东西,第一时间总会找他分享。在冬日漫天大雪银装素裹时,或者在火锅店端上一盆热气腾腾的锅底时,还有很多很多时候,我都为他不在身边而遗憾。

就当我自私吧,不想也不能失去他。虽不懂情为何物,但既然不排斥,试一试又有何妨,当成报答他这些年的恩情也总可以吧。至于未来,未来再说吧。

我对自己脑海的那个声音说“你赢了”,没空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精神分裂,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始思考第二天要怎么跟他说这个决定。

“接受你了”会不会太自以为是,“我们在一起吧”说出来又太难为情,要不就“爸爸咱俩谈个恋爱”……

结果还没想好我就睡死过去。大概是做出最重要的决定后安了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就不足以扰神。


后来你们也都知道啦,我们“在一起”了。他大概懂得我其实是不想毁掉这么多年的友情,所以相处时格外有分寸,亲昵的举动不多,唯一出格的就是临走前夜的那个吻。

当时气氛实在太好,他凑过来的时候我也没躲开,想着左右不过就是嘴唇贴一下的事儿。事实证明也真的是简单的相贴,我单方面没有感到任何的悸动。

听着胸膛中平稳的心跳,再根据多年galgame的经验,我几乎不需要质疑,自己对老高仅限于友谊。

我当然喜欢他,作为朋友很喜欢很喜欢,但也止步于此。人生的二十几年中,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后半生并无特别,无非娶妻生子年迈时尽享天伦之乐,这种想法早已变成理所当然。也许老高在几年前就走出了世俗的框架,他的隐忍不代表他会屈服,终将有一天会有人握紧他的手站在阳光下,而那个人不该是我。

我突然很后悔交往的决定,表面上它维护着平和,背后却将这份友情推进了深渊。若是长久的相处中依旧未见两情相悦,我们就会成为一对被友情束缚住的迷途旅人。

老高那么聪明的人,他一定早在我之前想透这些,那他唯一接受这份提议的理由,大抵也只能是求而不得下对南柯一梦无法抵抗的渴求。

一个心意不相通的吻让我们看清,让我们感到挫败,这假扮恋人的游戏便也在匆忙中终结。他的态度很明确,要求也不过分,给彼此适当的距离和时间。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回到日本后,我过了相当一段空落的日子,微信上坚持跟老高联系,哪怕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今天的天气真好,街角的那家拉面店味道不错,一点一滴的小事都被我绝望地抓住,企图让它们成为维系这份友谊的稻草。

好在他没有真的断去联络。魂不守舍了几个月后,猝不及防被同一个汉化组的妹子在组里小聚时告了白。那时我心情烦闷喝了点酒,加上不想让原本相处得不错的女孩子下不来台,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第二天酒醒后,我都快后悔得捶死自己。欧阳啊欧阳,难道每个朋友跟你告白一次都要答应吗?

「不,不是的,老高跟她不一样的。」我又听见自己脑海里的声音说。

可是哪里不同呢,我茫然地翻出手机,昨天给他发的消息收到的依旧是寥寥回复,少了插科打诨,聊天框再也不是过去的仿佛手动置顶。

算了,就这样吧,我自嘲地笑了笑。但愿这次别再搞砸了。

后来我跟“女朋友”约会,依旧像朋友那般自然。我们之前就有很多共同话题,所以相处起来也还算愉快。她想看新上映的电影,我便去订票,想去吃新开的店,我便去预约。

这些事以前从来不用我做。老高总会在我随口提起哪家店哪场电影之后,隔天带我去满场的电影和极难预约的店。

没来由的有点失落,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过火锅了。

在冬季最后一场雪时,她叫上我去吃了一次街角新开的川渝火锅。对着同样嗜辣的人,我习惯性的点了鸳鸯锅,在点完之后微微愣了神。涮火锅的时候,我莫名对着一侧红油油的辣椒失了兴趣,转向清汤锅底。

原来这么淡啊,老高怎么能吃的下去。

吃完饭后我们闲逛到桥头看雪,结冰的湖和天边茫茫飘落的雪花相接,天地一片洁白,比纽约夏夜的那片星空更美。

两人默默看了会儿雪后,她转身朝向我,闭上眼扬起头。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

「快亲上去啊。」

不行的。

「不就是嘴唇贴嘴唇的事吗,上次老高亲过来你也没躲开。」

不,不一样的。老高不一样的。

在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他们哪里不一样。如果在这里跟我看雪的是老高,在又一瓣雪花落下时,我想我会踮脚主动吻上他的唇。


……害她等了许久,睁眼时还看到一个失态擦着眼泪的人。她无奈地笑笑叹了口气,递来手帕。“原本看你从纽约回来闷闷不乐的,我还想能不能用自己的喜欢让你开心起来,不过看起来失败了呢。”

“这些日子我也能感觉出来你心里有人。狡猾地占用了你这么久时间,替我对她说声抱歉。”

我会跟他说的,实际上我也欠他一句道歉。

抱歉让你一个人等了这么久,抱歉现在才想要来到你身边。


不久后的暖春,日本的樱花开的洋洋洒洒。在一天又独自走过被樱花铺满的路上时,看着旁边挽着双手的情侣,一股冲动迫使我拿出手机给他挂去视频电话。

实际上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很想听听他的声音,瞧一瞧他的样子。

纽约正是深夜。他变得更加瘦削,声音露着点疲惫。

他问“这样算不算我陪你看了樱花。”

我想到了几年前最后一次赏樱时定下的约定,可惜它随着我们的各奔东西飘散在了时光里。

「当然不算了,我们还会有很多个以后的,你要陪我看过每一年的樱花。」

我没打算在电话里匆匆告白,所以我们彼此红着眼眶沉默了。看着他眼眶下那层淡淡的乌青,我很想问问他,你还在吗,你还在原地等我吗。

“你后悔吗?”

「后悔喜欢上我吗?后悔七年的痛吗?」

“我不后悔。”

「那你还在等我吗?」

这句话我还是没有问出口。就算他不再等在原地,这次,换我来追赶吧。

“可是高述,我后悔了。”

「后悔我的迟钝,后悔不曾握紧你的双手,后悔浪费了那么多日日夜夜,没能在每个清晨在你耳边说一声早安。」

挂断之后,心里只想着,去他妈的攒钱,哪怕东拼西凑,我也要现在去见他。

回去收拾行李的路上路过一家理发店,脚步停了停,想起了有一次暑假开学前夕他的生日,他带着我去修剪了头发,庆生的蛋糕是抹茶冰淇淋味。

那时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从回忆中抽身,我没怎么犹豫就踏进去了理发店。不是剪断三千烦恼丝,是迎接一段崭新的开始。


俯瞰着视野中缩小的日本,思绪里都是他。这些年他的温柔结成了一张宽大细密的网,透明却真实飘散在我身边。结网的猎人自知,但不打算以此要挟猎物,看似是将选择权交予了我,实则他自身在缓缓的抽丝剥离中退却。

到那一天,他会舍得离去吗?

他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可我不想让他离去。就这样束缚我吧,吞噬我吧,把我困进牢笼,永无放生之日。

他可以离去,只要带着我,他可以去任何地方。

飞机穿透云层,不断攀升向前,就这样越过了黑夜,迎接了太阳。


纽约的晨光中我敲响了那扇门,像万圣节的孩子,讨要了一把糖果,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站在客厅,他却像客人一般愣怔着伫立在玄关。

“老高。”我走过去拽住他的衣角,将他拉到客厅中央,转身,在他无措的注视下,踮脚贴上那双薄唇。

心脏紧张地在胸膛中跳跃着,我想他也是。

“那时就说让你再亲我一次。”不舍的分开,我红着脸看向他。“欠了这么久,我只好自己来讨要了。”

话音刚落,他俯身紧紧紧紧抱住了我。

“哎等等,我刚从飞机上下来一身灰……”

后来的话被他堵住。一个又一个的吻,晨光中的甜蜜,悄然流淌着将这些日子苦涩的空白填补。


终于算是补上了我对象写的那篇对应的视角。因为距离那时已经过了很久,现在回想起来之前的哪怕痛苦和挣扎都带了那么点甜蜜。在一起后我跟他坦白了在日本时阴差阳错得来的女朋友,他看上去并不惊讶,于是我合理猜测自己早被某个学妹猪队友出卖得一干二净。

某种程度上我还得感谢前女友呢,多亏了她,我才明白自己对老高远胜朋友之情。也或许没有她,某一天我会自己参透,可能耗费几个月或者几年,但那些本要浪费掉的日子,现在都被我们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他静静听我说完是如何想通了一切,沉默良久后,更加用力拥紧我,将头埋到我的颈侧,叹息着说了一句“谢谢”。

我跟他说抱歉,他摇头,显然懂得那些未说出口的歉意。过去的缺憾无法挽回,好在我们最终没有在时光的洪流中错过。


接下来就是之后的故事了。回日本后异地又小半年,持久的热恋期,每个不在彼此身边的日子都疯狂想念。偶尔学习烦闷时,只要想起他,总会愉悦的笑起来,于是就像大学时他在我身边劝导一样,重新拾起对生活的热情。每次隔着太平洋视频的时候,我真恨不得顺着网络爬过去,抱抱哪怕忙了一整天也要熬夜跟我聊天的恋人。

极度思念和心疼的双重加持下,好不容易逮到新年有了几天假期,我咬咬牙又偷偷买了去纽约的机票。

于是赶在12月31日的傍晚,我再次拎着行李箱入住,并成功收获喜极而泣的老高一枚。

好吧,他没泣,倒是我的嘴肿了。

收拾好行李之后我困得不行,小眯了一会儿,晚上十一点多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到客厅的时候吓了一跳,漆黑一片中,电视机上荧荧的光格外刺眼。变换着的电影画面映出坐在沙发上的老高的侧脸轮廓,让人不禁感叹命运的不公,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恐怖氛围中依旧帅得如此惨绝人寰。

“抱歉,吵醒你了?”

他发现了我,示意我过去坐下。

“没有,我设了闹钟。”悄咪咪打了个哈欠,我躺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拱了拱,“说好了一起跨年的。”

他没回答。我抬眼看到他在轻轻笑着。

真好看啊。

像是被蛊惑般,我伸手压下他的后脑,扬头迎合,唇齿交缠间,耳边还有老电影放映时的嗞嗞声。

也不知吻了多久,不远处的广场突然传来了人们的欢呼声。

我睁眼瞄了一眼挂钟,指针稳稳指在十二点。回眸时,发现他也睁开了双眼。我们紧贴着,睫毛相交的距离,眼中的光点倒映着彼此,静静相望。

“新年快乐。”他贴着我的嘴唇说。

“新年快乐。”有些痒,我抿嘴笑了笑,擅自加了一句,“新的一年也请多多指教。”

他也笑了,又加深了这个吻。

可能是气氛太过温情,亲着亲着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一种不满足于亲吻的念头在心里悄悄爬了上来,身上也有点燥热。

这么好的氛围下我却一个劲儿的发着囧,趁黑默默蜷起了双腿降低小兄弟的存在感,他那边还在不依不饶的亲,丝毫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

当时真想拍拍他的肩问一句,兄弟咱能别再交换唾液了吗,咱进一步交换体液成吗。

结果我瞬间就被自己的脑补逗的噗嗤笑出了声,把他弄的一脸懵逼,那个表情怕是在怀疑自己的吻技出了什么问题。

不用担心,咳,挺好的。

“没事,我就……就突然想起了个笑话。”

那个晚上我们依旧保持了纯洁的男男关系,讲完一个临时胡诌的冷到不能再冷的笑话后,各自回屋相安无事。倒也不是没了情致,主要我考虑着老高洁癖那么严重,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我把他弄得黏黏答答的。

没错,那时的我仗着自己对男男的那点局限的知识,天真的以为能攻下老高,虽然后来事实证明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打脸真香预警的过程。

可能因为晚上补了一觉,零点过后我反而睡不着了,躺在床上一个劲儿烙饼,胡思乱想越想越纠结。他看起来并没有想要更进一步关系的念头,我又不想受什么柏拉图式恋爱的折磨,唉,这总有点不利于将来生活的和睦。

翻来覆去睡不着,算了算这时间国内还是白天,我干脆掏出手机找小白参谋。微信刚发了一句“新年快乐”出去,那边秒回。

“纽约这时间凌晨3点多了吧,看来学长和高老师的夜生活相当丰富呢[偷笑]”

“。。。”一阵胃疼,我倒是想丰富。

“快停止你的想象,腐女子。”我装作不经意的将现状透露给她,“我和老高之间不能再纯洁了。”

“某人听起来有点欲求不满?”

被拆穿后有点脸热,那边又显示正在输入。

“这都快一年了,高老师的自控力真是可怕。”

我犹豫着回,“我有点担心他接受不了。”

对面发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应该是高老师怕你接受不了,还有,”对面顿了一会儿,“希望学长早日认清自己的位置,两种意义上的。”

“实在担心,学长你大可以去试试。”

第二天我满脑子都是那句“去试试”,心不在焉地跟老高出去采购了点必需品,不过后来被街上喜气洋洋的人们感染,情绪也高涨起来。

算了,这事急不得,我们的时间还长。

——然后这个念头在晚上老高出浴的那一瞬碎成了渣。

我呆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发梢落下一滴水珠,划过半敞着的浴袍里若隐若现的胸肌、腹肌,往下消失在被遮住的地方。

警报,警报,敌人发出终极美色攻击,HP–1000

去他妈的柏拉图。

“欧阳,你可以去洗了。”

“……哦好。”被他唤回神,我揉了揉发烫的脸,抓起衣服向浴室跑去。

结果在浴室门口又被他拦腰抱住。

“小心点,地上有水。”

“嗯……”感受着腰间他洗过澡比平常要高一点的体温,我在心里一个劲儿的念叨,快停止散发你的魅力吧。

我投降,我拜服,今晚我主动撩骚还不行吗。

最后在浴室里红着脸把自己洗了个干净,出来时发现他已经回房了。我定了定神,飞速吹干头发之后义无反顾的抱起枕头冲出客房,直奔主卧。

“我想跟你一起睡。”

他很明显的愣了。

不等他反应我抱着枕头迅速钻进了被窝,没想到躺的那侧床单冷冰冰的让人直打哆嗦。抬头瞄了眼他,还是一副愣愣的表情,于是我厚着脸皮寻着热源拱到他那侧。

“快躺下啊老高。”

“……好。”

他合上书,探身关上了床头灯,顿时房间漆黑一片。我感觉到身旁床铺下陷,温热的身躯贴近,咫尺之隔,还能闻到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我偷偷咽了咽口水,等着他有所动作。

结果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就着窗外那点月光,我才看清他竟然把后背朝向我。

真是鼻子都要给他气歪了,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一瞬间我放飞了羞耻心,不依不饶地在背后唤了几声,刚开始叫“老高”,看他没反应就变着调子喊他名字。

叫了几次,他终于翻过身来堵住了我的嘴。

黏黏糊糊亲了一会儿,就在我觉得空气燥热适合迎接生命大和谐时,他主动退开,揉了揉我的头发。

“睡吧。”

……到底哪里来的瓜娃子哟,这么好的气氛竟然盖被子纯睡觉?

气得我狠狠抓住了他的手,以防他转身再只留个后脑勺给我。

“这是新年第一天。”我瞪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恼羞成怒能不能被看清。

“嗯。”

“爸爸飞了一整个太平洋来找你。”

“……嗯。”

“所以我们不……”那点羞耻心终于被我后知后觉捡了回来,扭捏了一小会儿,我低头错开他的目光,“不做点什么……”

感受到他的手僵硬了,我又羞得去看他,只能红着脸继续说下去。

“就当庆祝新年……而且我正好洗得香喷喷的……”

过了好一会儿,我的头都快埋到被子里了,他还是没反应。

意料之外的状况让人不知所措,我一边暗暗唾骂小白的怂恿,一边怀疑是老高真跨不过洁癖的坎儿还是我太饥渴,最后越想越羞耻只能抱着枕头跑路。

“那什么,我还是回去睡吧。”

抱着枕头匆忙坐起身还没找到拖鞋时,我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拦腰抱住扔回了床上。视线旋转过后,我对上了老高的眼睛,猛地瑟缩了一下。毫不夸张地说,他当时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老鹰死命盯上的兔子。

他慢慢俯身压下来,右手抚弄着我的侧脸,呼吸有些紊乱。

“你随时可以推开我。”

怎么可能推开啊。我紧张地闭上了眼。

不得不说新年的第一个夜晚过得十分浪漫,床上银白的月光,抵死缠绵的呼吸,美中不足的是老鹰和兔子只是友好的互帮互助了一下,虽然老鹰的某个部位看起来不太友好。

他说没有齐全的准备怕伤到我,我欲言又止想嘴硬谁上谁下还不一定呢。不过看着他微微汗湿着前额攻到爆炸的样子,也就餍足地咽下了反驳的话。

罢了罢了,只要是他,我本就什么都情愿的。


元旦的假期不长,呆了几天我只能依依不舍地回了日本,坐上飞机看着纽约越变越小时在心里对“从此君王不早朝”这句话擅自写了八百字感想。

真想每天睁眼就能看到他啊,为什么没早点开窍让以前的日子白白度过了呢。

回去以后我认真的想了想将来的事,又花了几天上网查了些资料,决定等毕业后离开日本去纽约找份工作,投奔老高。

虽然很喜欢在霓虹的生活,这里又有我的老婆,但是跟老高相比这些都不重要了。

之前一直是他默默的付出,现在换我来吧。

深思熟虑之后,在一次视频聊天中我兴致勃勃跟他透露了这个想法,完全没想到这竟成为了我们之前第一场争吵的导火索。

我还记得说完之后,原本眼角眉梢泛着笑意的他慢慢沉静了脸色。

“欧阳,你不必如此。”

他没有露出丝毫想象中的喜悦,让我颇为不解。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每天都能看到我?”

“我当然想,求之不得,”他苦涩的笑了一下,“但是我不敢保证几年之后的你仍旧这样想。”

足足愣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瞬间怒火丛生,我费力压下自己的气愤,尽量用平静的口吻去问。

“你是说将来某一天我会想离开你?”

他没有否认,尽管看起来被某个字眼刺痛了一瞬。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先说分手?”我气急败坏的追问。

他叹气揉了揉眉头,缓缓开了口。“你想过吗,过几年到了结婚的年纪,要怎么办。”

我愣了。

他继续说,“那时你还能抗得住父母的压力,像现在一样坚定吗。”

“或者情况更糟一点,也许明年,也许下个月,你就对我厌倦了呢,那时纽约这个城市对你没有了丝毫意义,又怎么办?”

“或许你要离开,回到你喜欢的城市,全部重新开始,”他顿了一下,“但这太苦了,你不该受这份罪。”

他总是这样,过于理性,比我考虑的多很多。

“我至今仍觉得一年前你的到来就像一场梦,在不知何时会惊醒的梦里,又怎敢谈未来。”

我不知作何回答。我从未料想他怀揣着如此一份深入骨髓的不安,在平和的伪装下料想着日后的诀别。如果不是这一次的意外,他是否就打算这样心怀芥蒂一直隐瞒下去。

我的一腔痴情,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份赏味期限未知的错付。我的未来里全部全部都是他,他却说不敢有我。

他对我,何曾有过对等的信任。

“那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嗯?如果心挖出来给你看能证明,那你大可以剖开千次万次。”

“你以为我一年前是意气用事才到了纽约跟你重归于好,可是高述,你知不知道从我踏上那班飞机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把所有的后路都断了。”

“我那时愿为你不顾一切,今后也是,因为你值得。但是今天我才发现自己错了。”我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狼狈,眼角早就通红,喉咙也酸涩的不成样子。

“原来我想要奋不顾身奔向的那个人,打从一开始就决意要将我拒之门外。”

我赶在眼泪掉下来前挂断了视频。他那边又回过来好多次,被我一一挂断,关机后黑色屏幕上映出自己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胡乱抹了把脸,我钻进被窝强迫自己入睡。翻来覆去很久,凌晨时迷迷糊糊被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疼惊醒,醒来发现自己再次满脸泪水。

我还记得那个痛彻心扉的噩梦。也许不算梦,是在记忆中那片纽约的星空下,他就那样坐在我身边,萤火虫还在彼此贴近的衣角边飞舞。只是我们之间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他的声音是那晚未曾有过的冷漠。

“该结束了。梦终归是要醒的。”

「这不是梦,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无论心中如何呐喊挣扎,我都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眉眼间的冷冽,感受着自己的心如刀割。

“既然悲剧已经注定,不如早些放过彼此。”

说完之后,他就这样离开了,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注视着越来越远的背影。

「回来啊,快回来,我好不容易抓住你的。」

梦境突然破碎,又进入了另一个时空。那是一架失事的飞机,乘客们在震荡的气流中惊慌失措。我在窗户的倒映中看到自己脸上的悲伤,带着对他再也无法说出口的爱恋,永久地陷入了长眠。

原来那架飞机未曾穿过那片云层,未曾迎来炽热的太阳,就那样在空中坠落烧毁。我不曾与他相恋,不曾与他争吵,甚至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我在一阵失重感中惊醒,大口喘息,恍惚中颤抖着双手翻出手机播他的电话,顾不上纽约现在的时间,迫切地想要听一听他的声音,不再深究是谁的错都先说一句抱歉,然后跟他说,我发誓不会离开,我发誓,哪怕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愿意被你囚禁,任你随意鞭笞,但相应的,求你不要放弃我。

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只有温柔的女声一遍一遍重复着关机提醒。就这样重复播出将近十分钟,我将电话挂断,一瞬间黑夜又恢复了死寂,只剩窗外稀疏的风声。

就这样躺了许久,慌乱逐渐缓解,心痛也终于平歇。我起身到洗手间,镜子里映出一张茫然空落的脸,陌生得简直不像自己。

虽然刚刚经历过争吵,但我现在真的无比希望老高能在身边。说来也神奇,一场噩梦便打消了一大半我对他的气愤。也许是刚刚的梦境太过真实,我忽然间有些能理解到他的心情。在梦中没有人会知晓眼前的是梦境,既然不知,便也无人敢确定下一秒是虚幻的天堂抑或是现实的地狱。

就算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曾真正看透他,如果说温柔是他选择展现给我的方面,那么消极和不安大抵就是他奋力掩藏的另一面。我没有去挖他伤疤的乐趣,不如说对此十分心疼,那些他不想让我看到的,就让它们过去吧。

话虽这么说,总觉得心里还是有点疙瘩。我也想让他依赖我,哪怕只有一点,让他别再如此理智,让他如同飞蛾扑火般投入这份感情。

我不可能对他说,老高,你可以任性一点,我能包容你的一切。实际上我在感情上远没他成熟,凭的都是满腔热血,所以并不知如何揪出他对这份感情的矛盾点,再去一一抚平。

唉,如果老高会读心术多好,在看清我非他不可之后,是不是就能安心了呢。


第二天是周末,临近中午醒来,一想起昨天不愉快的插曲依旧有些心情低落。恰好同组的妹子从中国回了日本,想要过来拿走前些日子托我到漫展带的周边,我想着有人说说话排解下也好便答应了。

这里插一句,别说分手后还联系前任什么的太渣,我认定真正交往的恋人只有老高一个。那天看雪过后我和她就说开了,两个人还是蛮好的朋友,她也知道老高的存在。

下午的时候她过来了,还带了一大堆祖国的特产。本着礼貌的原则理所应当邀请她进屋坐坐,于是我们俩在沙发上拆了新买的漫画本,凑在一起研讨起来。她是真把我当gay蜜,毫不避讳大大咧咧随手拿了本耽美小画册来问我姿势,弄得我面红耳赤,心里吐槽老子作为一枚没见过世面货真价实的处男怎么会懂呢。

好在尴尬到死的时候门铃响了,我也来不及细想是谁,飞快逃过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看起来面色不太好,眼里泛着血丝,也许是因为国际航班,也许是因为一场争吵。他甚至没来得及带行李箱,就这样只身疲乏地到达。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许是看我惊讶太久,他费力扯出一个带着倦意的笑。

虽然还在生气,看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却又忍不住心脏一阵钝痛,手忙脚乱的拉着他进门,刚要问他干嘛要过来,被客厅里传来的声音打断。

“是有客人吗?”

在那独属于女孩子的柔软语调落地后,我感觉到他整个人僵硬的一颤。

这是什么火葬场式的展开。我真想扶着额头跪下来跟老高说爸爸你听我解释。

然而实际上我还处在生闷气的边缘,又问心无愧,所以只小声跟他解释了一句“来拿东西的朋友,你别多想”之后,便拉着他走到客厅。她听到有人来了,还算没丧失理智飞快收拾好不方便见人的漫本,端正地坐在沙发上一副淑女的样子。

看到老高进来的瞬间她眼睛都亮了,支支吾吾半天,低头羞涩的问了句“这位帅哥是谁啊”。

“这是老高。”我面无表情盯着少女含春的表演,毫不留情地打消她的美梦。

一瞬间她的表情有点裂,跟老高打过招呼之后,噘嘴瞪了我一眼。“你可真是人生赢家了。算了不打扰你们恩爱,下次见。”说完拿着东西跟我们告了别。

大门被关上,屋内陷入了寂静,缺少了往日重逢时的激动,气氛有些别扭。昨天的坎儿还没跨过,恋爱后第一次争吵,我不知该摆出何种态度对他,索性背对着他藏起纠结的表情。

身后响起脚步声,相距几步时站定。

“贸然跑来见你,没想到有些不巧。”

“朋友过来拿点东西而已。”

“我猜得到她是谁。”

“你——”我掩藏不住惊讶,回头看着他,在对上他低沉的眼神时无端又生了一股闷气。理智告诉我这个时候另一场争吵只会让事态恶化,所以我暂时压下心头的烦闷,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放柔。

“我和她一直都是朋友,之前也跟你解释过的,那时阴差阳错答应了单纯是因为我不懂得拒绝……”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没人比我更清楚。”

听到这话我愣怔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他意有所指,说的是我们最开始虚假无望的恋情。那时我何尝不是本着一份不能失去朋友的心情做出了不负责任的决定。

有了第一次便也有了第二次。虽然后来我才明白他在我心里永远不能和别人混为一谈,也跟他亲口解释过,但现在看来他从未真正相信自己的独一无二。

我承认过去的事是我做错在先,可是他今日一反常态旧事重提,咄咄逼人得实在不像是要解开误会重归于好的态度。刚开始以为他千里迢迢追到日本是想要当面解决矛盾,只需要他的一个拥抱,一个吻或是一句解释,我就能勇敢地在今后努力用行动让他安心,可是他不仅没有选择将缺乏信任这根刺拔出,反而将它越插越深。

那一刻昨晚争吵时的委屈变本加厉的爆发,我甚至感受到一丝无力辩驳的苍白。内心的空落下,我已无意再与他交谈。

“我们还是各自再冷静一段时间吧。”

我没有精力再去管他的反应,回了卧室蒙上被子,思绪乱成一团。昨晚没有睡好,脑中一片混沌,竟然就这样慢慢睡去。依旧是不沉稳的睡眠,更像是半梦半醒,光怪陆离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有大学期末复习时递来笔记的老高,毕业典礼上的合照,刚确定关系拥吻的我们,还有每晚异国的视频那端温柔而低沉的晚安,一帧一帧宛如电影从眼前划过,飞快的溜走。

过了不知多久,身旁的床铺下陷,泛着凉意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脸,所到之处蜿蜒出一片水痕。是梦吗?是我哭了吗?

“欧阳。”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叫,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天色已经全黑,他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在朦胧的光晕中凝视着我。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茫然了几秒,我伸手摸了摸脸,果然有残存的泪痕。相比于现实的不快我宁愿处于混沌的睡眠,于是翻身蒙住头,想要继续刚刚的回忆,然而下一秒被扯下了被子。

“听话,不吃饭会胃痛。”

听到他恢复了平常的温柔语气,我鼻子一酸,又想到了大学时犯肠胃炎的那个晚上,生病了睡的不沉,所以知晓他寸步不离不眠不休守了我一夜。想来他总是把所有的好都给了我,为什么独独吝啬那一份信任。

回忆的挟持下,我乖乖的下床跟他吃了一顿清淡而沉默的晚饭。饭后我泡了会儿热水澡,也没有往常睡前刷手机的兴致,困倦得再次躺回卧室。

大概睡眠也是逃避现实的一种途径吧,睡着了也就不那么难过了。

可惜他没给我这个机会。躺下后没多久,他敲门进了卧室,掀起被子躺了进来,从背后虚虚地抱住我,没有解释什么。

我们就这样安静抱着,谁都没有说话。临睡前昨晚可怕的梦突然又窜入了脑海,一瞬清醒,惊恐慌乱,随即因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热度而心安。

他还在,飞越了漫漫的太平洋第一时间赶到了我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天性中被遗忘的乐观悄悄苏醒,我开始重新发掘出勇气。没关系的,小小的摩擦总会过去,我们还要在一起走很久很久。

“老高,你可以……”

「你可以再多信任我一些的。」

“什么?”

“……”

“没什么。晚安。”

我怕这变相的责备给他造成负担,思考片刻还是将话咽回。比起直白的对他说,你可以再笃定一点,我还是更想给他一份予以信任的资本。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从身后又将我搂近了一些,在彼此的思虑中睡去。


半夜身上一阵痛,伴随着轻微窒息感,我从昏睡中醒来。他在睡梦中紧紧地抱着我,手臂爆出了青筋,力道大的让人喘不过气。我转过头去,他的眉头紧锁,显然被困入一场梦魇,断断续续呢喃着我的名字。

“老高,”我费力脱离他的桎梏,上前摇醒他,“老高,快醒醒。”

在我持续不懈的摇晃下,他终于悠悠转醒。那双好看的眼睛露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在看着我,好像又不在看我。

我在等他清醒,于是伸手轻轻抚着他的额头,把紧皱的眉头抚平。房间里只有交错的呼吸声,过了很久很久,他打破了寂静。

“我梦到你的婚礼。”他的双眼还没有聚焦,穿透过我看向远处,“礼服白得刺眼。”

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破碎了。

“还听到教堂的钟声,宾客的欢笑。”

我瞬间忆起昨夜自己在噩梦中的心如刀割。说来梦境是现实的反映,这几天他的心里想必同样苦楚,以至于困入虚妄的梦境。

我无措地凑过去吻了吻他,感受到他冰凉的唇,沾染了泪水的咸涩,紧抿着,颤动着。我知道他现在很难过,只得用力地拥紧他,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努力唤醒迷失在梦魇中的爱人。

“有时我真怕,怕眼前的这一切才是梦。等到天亮了,梦醒了,你也就不在了。”他轻声呢喃着,虚握住我的手凑近唇边,低垂着眉眼轻吻。

“欧阳,我求你,不要成为一场梦。”

我没有回答,凑近狠狠咬住他的下唇,在尝到一丝血腥气后退开。大抵是这疼痛将他拉回了现实,那双充斥着迷茫的眼眸开始慢慢恢复清明。

看着那脆弱的祈求的眼神,恼火不再,只剩心疼在滋长蔓延。一年前分离后数月的迷茫与徘徊仍历历在目,而我眼前的这个人,他怀着更为焦灼更为沉重的满腔苦痛,惶惶独身挨过了多少年的多少个日夜。

我抚上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指尖依次划过发丝,耳尖,最后落入掌心。

“老高,我在这里。”

我握紧他的手。

“我抱着与你同等的爱,站到了你面前。虽然这份爱迟到了许多年,但今后它会一直在。”

十指相扣。

还有一句话,有预感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我依旧愿意怀着献祭的心,虔诚地吻上他的唇。

“如果一定要有钟声和欢笑,那也只会是你与我的婚礼。”

后半夜我们都没有睡。他疯了一样把我按进床里,一次又一次攀上顶峰,我们以最亲密的姿态交颈,像是世界末日前绝望相拥的恋人。

一直到天微亮才停下。他单手揽过我,枕在他肩上,等待着紊乱的呼吸平复。

“欧阳。”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叫我。

“嗯?”

“抱歉。”

我知道他在说之前的不欢而散。其实我逐渐能理解他为何会抱有那样的想法,当时极度的气愤委屈也被心疼和歉疚代替。不是朝夕能够抹去的问题,那就让它慢慢消融在以后的每一天。

“看在你伺候了爸爸一整晚的面子上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

他被我逗笑了,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

但没关系,他笑了。

“我曾想过数个理由向你解释,然后一一将它们否决。”他抚弄着我的头发,“事实上我无从辩解……”

“好了,”我亲了亲他,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我真的不生气了。”

我不想他埋怨自己。被原生家庭剥夺了安全感这件事无法选择,需要承担苛责的又怎会是他。既然不安与生俱来,我所能做的唯有将自己剖白,让他有资本有信心对这份感情变得坚韧而笃定。

交换了一个吻之后,他没有再解释什么。我们静静依偎在一起,虽然劳累却都不舍得睡去,相伴着听窗外鸟儿的叫声。

日夜的变换是如此之快。我突然在想,多少个日夜才凑成了七年,那七年的日子,他又是如何抱着孤独和不安茕茕度过每一场日夜交替。

“老高,这么多年,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我?”

“……想过,很多次。”他眼神有些茫然注视着空气,像是透过黑暗看向了过去。

“那你……”我心中有些酸涩。

“我曾相信你是太阳,而太阳终究有一天也会耗竭,”他微微叹息,“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就算没了太阳,宇宙也总会被其他光源点亮。”

“欧阳,你不是太阳,你是那束永存的光。一个失明的人,又怎能真正放弃追逐光。”

我低了低头,躺到他胸前,心脏的位置。沉稳的心跳透过胸腔传入耳中,一鼓一动都是那样真实。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只差一点我便因为内心的犹豫不决而擦肩而过,任由这心脏的鼓动失去鲜活。

但幸好,我抓住他了,他也不曾放开我。

“那么我也不会放弃。”


第二天我不得不跟导师请了几天假,所幸一夜的放纵让我的嗓音的确听起来像是发烧的嘶哑。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着煮粥的背影,瘫在床上的我腰疼的想着,真不愧是被爸爸选中的男人,又有点甜蜜。

算是应了那句老话“夫夫”床头打架床尾和,也是难为了他这么一个平时因为洁癖而从不下厨的人。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叮叮咣咣,伴着温馨的水流声,我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是时候跨出那一步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白天去游览附近的名胜,晚上回来看看电影,睡前在床上滚一滚。可惜美好的日子太短,转眼间我们又在机场告别,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下一次相见。

分开的这段时间,我上网查了各种向家里出柜不被打死的方法,提前打了好几遍腹稿。准备的差不多了,我鼓起勇气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然而在听到妈妈的声音后一秒怂回原形。

尴尬地东扯西扯了半天,那边说“没事就挂吧”的时候,我忽然红了眼眶。因为我想到,老高这个人,其实远比父母要疼上我许多。这么多年,他不曾像父母般强迫我做过什么,本身伤痕累累的一个人,硬是把仅剩的温柔全都不求回报地给了我。朋友时他的尊重、体贴,恋人时他的深情、包容,我甚至不怀疑他能去天空摘下一颗星星,夜半送到我枕边,只为安抚一场噩梦。

我用力眨了眨眼压下了流泪的冲动。等着吧老高,这次我也为你摘下星星。

“等等!”在电话挂断之前,我叫住了妈妈。

所有之前打的草稿一朝作废,我就这样平淡的在电话的细微杂音中出了个柜,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启齿,只要想想在太平洋对面的他就瞬间有了勇气。

家人的反应没什么特别,无非是愤怒、泪水和质问。那天本来三两分钟要挂断的一通电话,变成了耳边一个多小时的指责和谩骂。

算了,意料之中。接下来就等他们自己慢慢接受吧,我乐观的想着,毕竟生活在天府之国也早该有点心理准备了。

反正我是绝对不会退缩的,就算将来老高的父母甩出一笔巨款让我离开他们的儿子也不会。我要每天睁眼都能看到老高,还要他给我煮一辈子味道勉强的粥。


又过了几个月,距离研究生毕业所剩时间不多,我没打算再深造,老高想继续读博。异地恋真的太辛苦,所以我还是秉持着最初的想法,暗喽喽地磕磕绊绊写好简历向之前研究过的几家纽约的公司投递过去。

我打算那边发来面试通知再跟他说,这样就能顺理成章的投奔过去。等工作几年有足够的存款了,再一起换一所大房子,养一条宠物狗。

啊不,养狗还是算了,老高是不会允许家里出现动物毛发的。

说起来跟家里出柜也有段日子了,父母那边再没有任何消息,偶尔打电话过去也会被挂断。我暂时还不想告诉老高这件事,想要等到父母真正接受的那一天,堂堂正正带着他回家去,自豪地跟家人介绍“这是我爱人”。

这天百无聊赖的上着课,微信上突然弹出他发来的消息提醒。我差点蹦起来,算时间现在纽约早就过了零点,他怎么还在熬夜。

点开消息,只有短短一句“你在哪里?”

我莫名其妙回了他一句“在上无聊到爆的课”,正打算苦口婆心劝他早点睡觉时,那边又追问了一句。

“哪栋教学楼?”

一瞬间心脏狂跳。在给他发了定位后,我期待又不可置信的问他是不是来了这里。

他那边没回答,直接开启了位置共享。

我看到两个相近的红点,仅仅几厘米相隔,不再是13小时的时差,不再是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

恰好此时下课的铃声落下,我顾不上收拾东西,顶着同学和老师惊诧的目光冲出教室。跑出大门,春日明媚的午后温暖正好,一眼见他站在樱花树下,穿着那件我最喜欢的蓝色风衣,面带笑意遥遥望着我。

耳边同学们的嬉笑打闹像被一瞬间按下了静音,我只听得到自己急促有力的心跳,伴着暖意洋洋的春光,一下,两下,快要蹦出胸膛。

天哪,我真的爱死了这个人。

我开心的笑着跑过去冲进他的怀里,被稳稳接住。微信仍开着的位置共享上,那两个红点终于重叠到了一起。


回家之后我强迫他先去补觉,他不肯,故意问我是不是一点都不想他。我说不过他,力气又没他大,身体力行诉说了自己的想念之后,两个人才消停下来搂抱着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邻居做晚饭的香气飘满了公寓。我小心翼翼从他臂弯里抽身,没舍得叫醒他,自己去浴室做了简单的清理,然后饥肠辘辘地扶着腰到厨房煮饭。

刚蒸上米饭时,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悄无声息从身后圈住,吓人一跳。

“吵醒你了?”

“不是,被你做的饭香醒的。”他将下巴搁在我肩膀上,看我忙碌。

一阵无语。“我这才刚开始,你闻到的是隔壁的。”

“不对,就在这厨房里,又香又甜。”他侧头开始啃我的脖子,“既然不是饭的味道,那就只能是你了。”

……我多想转头跟他说你ooc了知道吗。可惜事实是我一边想着怎么办刚睡醒的老高有点可爱,一边不争气的被几句情话撩得红了脸。

饭桌上我问他怎么突然过来,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来面试。我又茫然地追问他面试什么,他放下筷子,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当然是博士生面试了,傻瓜。”

啪的一声我手里的筷子掉在了餐桌上,被他无奈地捡起到厨房里洗净。再递过来时,我呆愣愣的接过,问他怎么办老高我刚给几家公司投了简历。

他有些不明所以,说有什么不对吗。

我又呆呆的加了句,是纽约的公司。

这下变成了两个人一起愣神。过了会儿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捧着我的脸亲了好几口,末了又无奈又宠溺的笑了。

“我并没有多喜爱纽约那所城市,选择它的初衷也只是希望能在忙碌中将你淡忘。”

“可是……”

“我想在你喜欢的城市生活,走过所有你曾走过的街,然后在每一年樱花开放时,都带你去履行那时的约定。”

我望着他盛满温柔的眸子,快要溢出的爱意在胸腔中游走无处宣泄,眼眶涌上一阵热流,只能用力点点头应允。

“那下次也一起去赏樱。”

“好。”

我们就这样敲定了以后的计划,不再有上一次提起未来时的剑拔弩张。我能感觉到他在努力给予更多的信任,事实上只需他一点点的前进便可以让我无比高兴。

慢慢来,我们还有大把时间。


他回纽约的前一个傍晚,一想到又要分开,战况便相当惨烈。清理过后我累得直接扑到床上一秒入睡,他竟然还有精力在身旁有一搭没一搭玩着我的头发。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模模糊糊听到手机在响。他起身拿过,轻轻叫了我几声,可我实在困到没有说话的力气,偏偏手机又不依不饶响了好几遍,最后我烦躁的跟老高嘟囔了一句“你替我接了吧”之后,抱住被子又沉沉睡去。

半夜的时候翻了个身,胳膊打在一旁空落落的床铺上,冰冷的温度让我瞬间惊醒。床头的闹钟指针已经悠悠指向午夜2点,这个时间身边理应熟睡的人去了哪里?

“老高?”迷迷糊糊起来找了几圈,又叫了几声,没人应我,最后走到客厅,发现他正在阳台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干嘛啊……”我打着哈欠走过去,困顿得把头枕在他肩上。

“有些失眠。”他伸手拢了拢我的衣领,大概是怕晚上微凉的风。“你去睡,我过一会就回去。”

“那我陪你呆一会儿。”

“快回去,”他把我推回客厅,“就当帮我暖暖被窝。”

我一边奇怪他怎么有点儿不对劲一边往卧室走去,走到床边时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想到刚刚熟睡时仿佛谁来过电话就拿起来看了一眼通讯录,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通讯录上最前端明晃晃的“母上”二字,显示已接通。

我踉踉跄跄又跑回阳台,拉过老高语无伦次。

“我妈她有没有问,不是,她有什么事情?”

“她让你回去相亲。”

我猜自己那一瞬的表情一定很一言难尽。“我才不去,老高你别听她……”

“挂断之前伯母犹豫着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

“欧阳,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他俯下身直至视线相平,双手抓在我的肩侧,微不可觉地轻颤着。

望进那双深邃的眸子,我直觉再也无法隐瞒下去。“好吧,本来是想等家人接受后再跟你说的,几个月前我就跟家里出柜了……”

“事态不太乐观,我不敢贸然再多跟他们提起你,但是老高你要相信,”我抓过他的手,紧张地握紧,“就算要断绝亲缘关系,我也绝对绝对不会丢下你。”

“我知道这样说你可能不会相信,不如我们立个字据唔……”

剩下的话被他吞进了肚子里。不带情欲的一个吻,虽轻柔却珍重无比,饱含着感动与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平白受了委屈,让你为了让我安心而牺牲至此。”

“说什么呐老高,”我拉着他的手左右晃了几下,又朝他笑,“有什么好道歉,是我想和你一起变老的。”

他也看着我笑了。

这样一番下来谁都没了睡的心思,索性都没有回卧室。单身公寓的阳台不大,我和他肩并肩贴近,感受着初夏的微风。深夜万籁俱寂,只偶尔从楼底传来几声虫鸣,天气很好,有星星也有月亮,静静在天上闪耀着。

“有个夜晚我们也曾这样在屋顶看过星星,记得吗。”大约怕是打扰了这夜景,他轻声问。

“当然记得了,那晚穿太少冷得要死。”

闻言他低低地笑了,我后知后觉自己有够煞风景,干脆闭了嘴。沉默了一会儿,我侧头去看他,发现他不知何时再次对着星空流露出那种看向过往的神情。

他似乎对星空有着某种执念。

我不甚了解,但此刻月光太过温柔,夏夜的微风正好,身边的人亦然。

“今夜月色真美。”我想起了夏目漱石,于是看向月亮小声说。

话音刚落,他猛然转过头来看着我,睫毛轻颤,眼波浮动,像是要落了泪。

我有些错愕,不明白更直白的情话都说过,为何这样一句简单的告白让他失态至此。在被他紧紧拥进怀里时,我暂时把疑问压在心底,抬手回抱住他。

我们在月光下相拥,不多时我感觉到后颈滑过一滴微凉的液体。

“老高……?”

“没事,我没事。”他抱的更紧了。“我只是太高兴。”

我没有问为什么,因为我知道这一定关乎他孓然一身的每个日日夜夜。

我侧头吻了吻他的鬓角。“只要你想听,今夜月色很美,我死而无憾,这些,全部都说给你。”

“也只说给你一个人。”

那个夜晚的月色见证了许多,他的泪水,他的释然。

如果硬要划分一个时间点,我想正是在那一刻,我的爱人啊,他终于卸下了满身铠甲,满腔柔情来到了我的身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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